【三国/策瑜】新·江表传(3)

      第三章  另有乾坤

      自从孙策心底有了决意,每天辰时未到便起床用功练武。孙坚与董卓的战事胶着,就连正月岁旦都无法探望妻儿,只派人来信报平安。

      如此过了两个多月,正值二三月之交,宅子里的桃树已冒出粉芽,稀疏点缀在枝干上。孙策晨起练了一个时辰,虽然天气乍暖还寒,他却已热得把上衣都脱了,汗珠沿着紧实的肌肉线条不停滚落。

      孙策挥舞着长戟,忽听前院传来轻轻脚步,声音越来越近,对方在他背后停下,却没出声打断他。他心中有了数,猛地转身,手执长戟直刺来人面门。戟尖只离对方额头两寸时,却生生停住。

      长戟生风,拂起周瑜的额发,他却连眼睑也未眨动,只无奈地看着孙策。

      孙策意兴阑珊地收起长戟,撇撇嘴说道:“没意思,每次都吓不到你。”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,却感到背后有金铁破风而来,当即回身用戟格挡,竟是周瑜抽出佩剑直刺过来。孙策咧嘴笑道:“每次都赢不了我,何必呢?”

      “整日见不到人影,看看你长进没有。”话音刚落,周瑜力气一松,退后两步闪到孙策侧面举剑再刺。

      孙策飞快横戟拦下剑身,惊呼道:“竟然来真的!”

      “反正伤不了你,”周瑜飞快转身再攻,剑上力气还加大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孙策忽然觉得今天公瑾好像有些不对劲,本来不想认真的他,不得不打起精神。数个回合之后,他就把周瑜的剑挡在戟身,迅速步步紧逼,让周瑜不得不退,直到退无可退,猛然撞在院里的廊柱上。孙策加大力道,把周瑜的剑死死压住。看到周瑜无法挣脱的样子,孙策笑着说道:“公瑾又输了。”

      突然,一阵凉意覆在孙策的胸口,他低头一看,竟然是周瑜抽出左手贴在自己胸口,他赤裸的上身本就炙热,此刻突然受凉,脊背上顿时钻出一股酥麻痒意。晃神的瞬间,周瑜猛然一推,他一个踉跄后退,又被对方伸脚绊倒在地上。周瑜飞快跪坐在孙策腰间,长剑瞬间抵在了他的咽喉。

      孙策不想再打,干脆放松力气不再反抗,偏头嘟囔说道:“公瑾使诈。”

      “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,这叫因敌变化而取胜,”周瑜又笑了,把长剑放了下来,“你这几个月天天早晨练武,下午看兵书,看来都没记在脑子里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记了!”孙策觉得很冤枉,“比武哪有像你这样偷袭的!”

      “咳!”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斗嘴,他们回头一望,见是周瑜派到南宅服侍吴氏的侍婢,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,“打扰公子们练武了,策公子,孙贲将军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伯阳兄来了,他在哪,快带我去!”孙策高兴起来。

      侍婢笑着应道:“孙将军正在北宅等着,还带来了一车礼物,不仅给公子家,还有给我们夫人和公子的,孙将军真是有心人。”

      周瑜翻身从孙策身上站起,伸手把他拉了起来。触到公瑾指尖的瞬间,孙策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酥麻感,无论刚才还是现在,他早就发现,公瑾的手就像一块凉沁沁的玉,怎么也握不热。

      像是明白孙策的心思,周瑜抽回手淡淡说道:“从小医者就说我体寒,母亲才准我习武健身,现在好多了,只是手脚发凉的毛病依然没办法。”他用袖子擦了擦孙策脊背上沾染的尘土,拾起方才掉在地上的长戟,“你换身衣服,我先去北宅见你从兄。”说罢,便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孙策越发觉得周瑜今日有些奇怪,看向侍婢问道:“公瑾今天怎么了?”可侍婢也只是一头雾水地摇摇头。

      “叔父攻破雒阳,逼得董卓不得不弃城逃走,这一战让叔父声威大壮呐!”

      当孙策走进北宅堂屋,孙贲正眉飞色舞地讲述孙坚带兵进入雒阳城的情形。吴氏一脸欣慰地安静听着。见到孙策进屋,孙贲忙招了招手,要他坐在自己身边,还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我这次来,是叔父嘱咐我,一定要把他得的犒赏亲自交给你们。”孙贲左右看了看垂侍左右的周氏家仆,突然话锋一转,哈哈笑道:“几年不见,阿策都比我高了!连叔父都说,等你成家立室了,就过来帮咱们!”

      吴氏抿嘴一笑,“是啊,早晨周夫人还向我说起,最近正给阿瑜寻一门亲事,阿策也是时候了。今年岁旦一过,他们都十七了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诧异地看向坐在旁边几案后的好友,“公瑾,你要成亲了?怎么不告诉我?”

      “母亲昨日才告诉我。”周瑜也不再多说什么,只转头对孙贲笑道:“我与伯符是结义兄弟,我也当称呼将军一声兄长。兄长一路劳累,不如让人带你去客厢暂歇,中午再设宴为你接风。”

      “也好!我是得好好歇歇,明日一早就得启程赶回鲁阳与叔父汇合,婶母把回信交给我带上就行。”孙贲站起身,似乎想跟孙策说些什么,但看到身边的周家侍婢后却欲言又止,跟着她去了客厢。

      周瑜也紧跟着站起身,朝吴氏拱手一礼,“母亲还等我一起商议纳彩之事,晚辈也告辞了。”吴氏点点头。当他路过孙策身边时,孙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周瑜的袖口,他只好停下脚步,回望孙策。

      方才孙策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念头,不愿让公瑾离开,可等公瑾真停下来了,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最终他只嗫了嗫喉咙,咧嘴笑道:“是哪家的娘子,你记得告诉我!”

      “那是自然,”周瑜淡淡一笑,抽回自己袖子,抬步往外走去。孙策不知再说什么,一直目送着好友的背影拐过屋门。

      “阿策,为娘也问过周夫人,有一家女儿……”吴氏还未说完,却被孙策抢话道:“母亲,古有霍去病豪言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!如今儿子也要立誓,逆贼未灭,何以家为!”

      “胡闹,”吴氏眉头一皱,“你父亲就是你这么大娶了我,要是他也这么想,现在哪有你!你父亲也说了,你成家之后就去他身边!”

      “反正大丈夫在世,应当先建功立业!”孙策挠挠头,不想再听母亲啰嗦,便起身朝外走去,“我去看看父亲都带什么来了!”

      吴氏摇摇头,无奈一叹。

      卸下送给周家的礼物后,孙贲押送的马车已被赶到南宅侧门口。当孙策远远看到马车时,见孙权和孙翊正合力从马车上抬下一个箱子。其实箱子并不大,只有十多寸长,可他们却搬得有些吃力。七岁的孙翊比十岁的孙权矮一大截,箱子也倒向他这边,偏偏他又在后退时踩到一颗石子,随即一个踉跄,手上失滑把箱子跌落在地。

      箱盖跌撞而开,散落出一些金钗玉镯之物,孙策忙赶到弟弟身边,把地上东西捡回箱子盖好,干脆自己把箱子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孙翊有些内疚,孙权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阿翊没关系,咱们再去搬别的!”孙翊点点头,孙权这才转头说:“那是给母亲的饰物,大哥搬到母亲房里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,你们自己当心些。”嘱咐好弟弟,孙策转身跨进南宅侧门。刚走了几步,他才发觉,这箱子有些不太寻常。他以为只是弟弟们年纪小搬不动,没想到这箱子确实有些沉甸甸的,按正常道理,刚刚散落出的金钗玉镯加在一起,也不应该有这么重。

      孙策举起箱子轻轻一晃,箱子的下半部分传出一个物体晃动的声音。孙策心中越发疑虑,干脆把箱子搬进自己房间。他回身把房门关好,再把箱子打开,拿出所有的金玉首饰,这才发现,箱内底部比整个箱子要高出一大截。他伸手进箱子里四处摸索,发现箱底是一个紧扣的隔板。用力拔开暗格隔板后,箱子最下层露了出来,里面的东西让他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  一方润白玉印安静躺在箱底,玉印上方雕刻着五条纠缠在一起的飞龙,最上方的飞龙朝上张口,衔着一条镶嵌金丝的染黑锦穗。玉印下面,是一封叠好的绢书。

      绢书上是父亲的笔迹,孙策才读了两行,就明白父亲为什么除了让孙贲兄长当众转递一封家信,又在暗格里藏了一封信。

      父亲说,这是传国玉玺。

      父亲攻破雒阳后,在宫里发现了传国玉玺,这件事情,当时跟在父亲身边的几个人都知道。离开雒阳后,父亲带兵去鲁阳与袁术汇合,于是让孙贲先行一步,把玉玺带到妻儿身边。所以刚刚孙贲几番欲言又止,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,不好明说。

      不似外面那封只有普通问候的家书,这封信里父亲的语气,却充满了深切的悲哀,“天下丧乱,诸侯同举义兵共讨董卓,却离心离德至此。”

      所有起兵的队伍里,只有父亲带兵杀得董卓大败,而袁绍却趁父亲与董卓交战,派人偷袭父亲的封地豫州,使父亲不得不回兵救援。正当父亲又即将进兵雒阳时,袁术又疑心顿生,突然断了军中粮草,逼得父亲不得不夜驰百里,当面与袁术据理力争,才讨到了粮。

      表面风光的大胜,却难掩父亲心中的巨大失望,“举目四望,不知该与谁戮力同心,匡扶社稷。本想将这玉玺交与盟军,思前想后,越发觉得所托非人,只好交付与卿,待适合时机,再还归当今天子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喃喃念着父亲的来信,眼眶中几欲流下眼泪,手中拳头越捏越紧,看罢终究在案上狠狠一拍,“欺人太甚!父亲忠厚耿直,就能让你们任意欺辱么!当我孙家无人?”

      孙策深吸一口气,将绢书重新叠好放进箱子。他拿起玉玺,上面刻印的文字却一个也看不明白。他左右看了看,找出一件麻布衣服撕下一块,拿起笔把玉玺上的图案依样描绘下来,这才把玉玺放进箱子,扣好暗格,又把一旁的金玉首饰摆在箱子上,重新把箱子扣好。

      孙策照了照镜,看自己的神情已然平复下来,便抱起箱子起身出门。刚走出两步,他又转身回来把描绘着图案的麻布塞进衣襟里。

      母亲的房间里空无一人,平日这时母亲常去找周夫人叙话,一起做些女红。孙策将箱子塞进母亲卧榻上的棉被里,转身走出屋子,关好房门。

      父亲的绢书是写给母亲的,看来伯阳兄今日定会找机会将此事说与母亲。果然,在为孙贲接风洗尘的家宴上,孙贲借口敬酒,走到吴氏身边低声说了什么。吴氏越听越震惊,但她很快镇静下来,转头向孙策问道:“阿策,上午去看你父亲送来的东西时,给我的那箱子首饰可见着了?”

      “孩儿放在母亲卧榻上了,母亲回去翻翻棉被就看见了。”

      吴氏莞尔一笑,“这次你倒细心了。”说罢端起酒盏,回敬了孙贲一杯,又接着与他低声絮语了许久。

      周夫人和周瑜在家宴上坐在主位,周夫人没有在意,周瑜却把这一幕看在眼里。他更发觉,从宴会开始时伯符就兴致不高,连吃喝都比平日少了很多。到底怎么了?

      “阿瑜,我听媒人说,那家女儿自幼听闻你的名声,早就许意你……阿瑜?”周夫人唤了几声,正出神的周瑜才猛然反应过来,忙恭敬应道:“母亲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  “昨天跟你说纳彩之礼时,你就心不在焉。”

      周瑜无奈笑了笑,“但凭母亲做主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今日下午我与她家母女约好同去城外道观进香,你跟在远处看一看,如果中意,就把亲事定下来。”

      “母亲都说了好几遍了,孩儿知道了。”周瑜转过身,又看向同样在宴会上心不在焉的孙策。

      周夫人叹了口气,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  家宴结束后,似乎吴氏还有许多话询问孙贲,便带着他走到南宅月池边叙话,也没让其他人跟在身边。

      周夫人忙着赴约,直到坐进马车里,她还从车窗中伸出头叮嘱道:“我出门一炷香后,你就在后面跟来,千万不许迟了。”周夫人知道,自己儿子俊逸之才,在乡邻间被唤为周郎,不知多少女儿芳心暗许。她早就挑过几家,最中意的便是这个。这次她打算让两个年轻人在道观里碰在一起,更加深些感情,只是怕跟儿子明说出来,又让他不乐意去,便只对他说远远跟在后面看一眼。

      直到马车缓缓前行,周夫人还撩开帘子,指着宅院门口另外一辆备好的马车再三叮嘱道:“不许迟了啊!”

      周瑜也只得再三回应:“请母亲放心。”直到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,周瑜才走回堂屋,却见孙策坐在门槛上神色怅然。“你怎么了?吃饭的时候就见你这样了。”周瑜蹲在孙策面前,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      孙策猛然抓住周瑜的手,盯着他的眼睛,“公瑾帮我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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