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三国/策瑜】新·江表传(4)

      第四章 心绪难平

      孙策拉起周瑜的手,一路沉默不语,把好友拽到他北宅的卧房里。孙策的手劲很大,就算已经松开了手,周瑜仍觉得手腕被拽得发麻。孙策看了看屋外,把门关拢起来。

      见到伯符的反常行径,周瑜心中越发疑惑。待他转过身来,近距离之下,周瑜突然发现他的眼眸甚至隐隐泛红,忽然心中一紧。那么爱笑的伯符,怎么会哭?

      “伯符,你到底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孙策把怀中的麻布片掏出来递给周瑜,“你认识上面是什么吗?”

      周瑜接过布片仔细端详起来,“这应是先秦篆书,看图案,是一枚印章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“八个字……用先秦篆书刻的八字印章……”周瑜忽然想到什么,刹那间震惊不已……最有名的八字篆书印章不就是……可他不敢妄下结论,“我去叔公宅院里翻翻他收藏的古籍,你等我片刻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点点头,周瑜把麻布捏做一团,匆匆走出屋门。没过多久,孙策就听屋门被猛然推开,周瑜疾步冲到他面前,举着麻布震惊说道:“你从哪里得来的?”

      “它就是传国玉玺吗?”

      周瑜从震惊忽然变成了疑惑,“传国玉玺,四寸见方,上雕五龙,刻有秦朝丞相李斯手书的八字篆书: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。我方才特意去查阅了,就是这八字。”

      这时屋外传来家仆唤声:“公子,时候不早了,夫人嘱咐小的驾车带公子去观里呢。再不走,夫人就该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看着周瑜,几欲话到嘴边,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。看着惆怅纠结的孙策,周瑜心底一软,靠到孙策耳边轻声说道:“我不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周瑜的呼吸拂过孙策耳边,又瞬间抽离而去,让孙策的心脏重重一跳。只听周瑜打开房门,对家仆说道:“你去观里跟母亲说,孙将军遇到难处了,我正与义兄商议如何帮忙,一时半刻走不开了。其余小事,但凭母亲做主。”

      家仆正欲争辩说,公子婚姻大事怎是小事,可见到公子不容反驳的眼神,还是把话吞进肚子里,唯唯诺诺应承而去。

      周瑜再次把房门关上,拿着麻布平铺在案上,坐下望着孙策,“说吧。”听完来龙去脉,周瑜失笑摇头,“伯符,你可知它到底寓意着什么?如果被天下人知道传国玉玺就放在你母亲枕边,你家便再无宁日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可父亲总不能把它交给姓袁的吧!天子现在被董卓挟持,也送不过去,这玉玺到底该如何处置,想来父亲也没什么主意。”

      “让我想想,”周瑜拿起麻布又仔细思虑起来,他的手指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。孙策眼光掠过,突然想起早上被这双手贴在胸膛时,脊背升起的酥麻凉意,其实,挺舒服的。

      “我突然想到,说不定玉玺到了袁氏兄弟手里,反而是一件好事。”周瑜把麻布放在案上,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图案。孙策忽然又想起,每当握着公瑾的手,就像握着一块玉一样,虽然凉凉的,可心中总会流淌过一阵酥软,那感觉说不出来的奇妙。

      见孙策一时没有答话,周瑜皱眉问道:“伯符?”

      孙策猛然回过神来甩甩头。这节骨眼上,怎么突然对着公瑾的手浮想联翩,真是太龌蹉了。他忙应道:“啊?”

      周瑜伸手在孙策额头上一弹,“认真听着!”他随即指着麻布图案正色起来,“按你所说,伯父找到玉玺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。以袁术对伯父的戒心,准会在军中安插眼线,玉玺的消息,恐怕袁术已经知道了。我建议你知会伯父,现在是时候看看袁术的反应,想办法把玉玺顺手推给袁术,到时再透露风声,天下人的矛头对准的就是他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袁术明面上对父亲热络大方,背地总是小动作不断,我还在想,是不是刘勋在他面前说了什么,他便断了父亲的粮草。现在父亲跟他有了隔阂,真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。”孙策面露担忧之色,手上的拳头越握越紧,“我真想明早就跟伯阳兄一起回父亲身边,劝他马上离开袁术!”

      周瑜一怔,温和安慰道:“你记得提醒伯父一声,他久经沙场,定会随机应变防范小人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叹了口气,“但愿如公瑾所言。”

      周瑜垂下眼睫,幽幽说道:“如果你明天走了,我成婚时你岂不就不能在场了,我还想在成婚前夜好好与你共醉一场呢。”说罢,他又淡淡一笑,眼神瞬间变得清明,“也无所谓,伯符心里记着我就行。”

      轮到孙策愣住了,看着眼前的公瑾,他心中突然没来由窜出一股燥郁,“我可不想……”话到口边,孙策猛然意识到什么,把后半句吞了回去——我可不想看你成婚。可是,自己又凭什么不想看他成婚,按道理,在兄弟的大喜日子里,不正应该高高兴兴共醉一场吗?

  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  “我、我刚才的意思是说,看着公瑾成婚,我可不想成婚。”

  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  “反正就是不想!”孙策大手一挥,把案上麻布一把抓起塞进衣襟。不知道为什么,最近在公瑾面前总是心绪不宁,这是什么毛病?

      “好好好,我不问了,”周瑜摊摊手,站起身转过几案,蹲在孙策面前,双手搭在他的肩上,“伯符别生我气。”像哄阿权阿翊那样,周瑜的声音又宠溺又温柔。

      面对一贯脾气这么好的公瑾,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?孙策心底忽然一软,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,“我没气。”

      两人相视一笑,气氛终于恢复如常。孙策又和周瑜叙谈了半晌,商量应该怎么提醒父亲,门外却传来先前那家仆的声音,“公子!夫人回来了,叫公子马上去见她!”待周瑜打开房门,家仆压低声音说道:“公子,夫人特别生气。”

      周瑜轻叹口气,无奈回望孙策,“伯符,我去看看母亲。”孙策点点头,眼神里充满愧疚,要不是自己这时候惆怅得找公瑾商量,他也不会忤逆了自己的母亲。仿佛明白挚友的心思,周瑜笑着说道:“不关你的事。”说罢,便跟在家仆身后消失在窗外。

      熟悉的燥郁又袭上孙策心头,他揉了揉额角,自己到底怎么了?

      见到儿子跨进堂屋,周夫人气得一拍几案,“叫你不许迟了不许迟了,你干脆还不来了!”

      方才周夫人站在道观门口,与那家母女左等右等,半晌才看到自家马车姗姗而来。那家女儿早就喜欢周瑜,看到马车来,还羞涩得双颊泛红。没想到过来的人却是驾车的家仆,说公子突然走不开身,不能来了。女孩子顿时脸色煞白,嘴上说着周郎忙碌,也是没办法的事,可分明几欲掉下眼泪,忙转身疾步进了道观。她母亲追在女儿身后,脸色也极为不悦。留下周夫人独自杵在道观门口,尴尬得无地自容,她忙追进去解释了半天,才让对方高兴一些。

      周瑜跨步跪在堂屋中间,朝母亲躬身一伏,“母亲息怒,是孩儿的错,方才确实是孙家有事,一时走不开。”

      “阿瑜啊阿瑜,这么多年了,你年年隔三差五跑到寿春去找孙家,让娘一个人在家,娘什么都没说过。阿策那孩子讨人喜欢,你们做结义兄弟,娘心里也欢喜得很。可在这样的人生大事上,你也要处处以孙家为先吗!”

      “是孩儿自己的选择,请母亲千万不要责怪伯符。”周瑜深深伏地,恭敬说道:“婚姻安排,孩儿一概听母亲做主。”

      周夫人叹了一口气,“知子莫若母,你从小就是相当有主见的孩子。这种大事却要一切听我做主,只因为你无所谓,娘说的没错吧?儿子长大了,娘是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  像被戳中了心事,周瑜的瞳孔猛然放大,双手握紧成拳,只是他伏拜在地,周夫人并没有发现儿子的异样,见他半晌不出声,周夫人继续说道:“下午在观里找天师算过,四月十二是个吉日,这段时间我们家备好彩礼,到时你我一起,登门向人家提亲。”

      半晌,周瑜说了一个字,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站在堂屋门外的孙策,贴着门转头窥到了屋内情形,心里百般不是滋味。他一直都知道,公瑾对自己家好得没话说,可他却从没想过公瑾在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。他知道自己此刻不方便进屋为公瑾说什么,只好在心中暗暗决意,以后无论发生什么,他孙策,绝不辜负公瑾。想到这里,他握了握拳头,轻轻踏步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第二日,孙贲一早离开时,除了带回一封问候的家书,更带走一封孙策的劝谏书。父亲很快回信,袁氏兄弟反目成仇,袁术看起来一如往常,甚至待他更加亲厚。袁绍联合刘表对付袁术,所以袁术让自己带兵攻打刘表。他把阿策的话思虑许久,决意还是为袁术征战这最后一次,以后再问心无愧,到时就离开袁术,回朝廷敕封的地盘去。

      孙策看完信直摇头,“父亲还是太忠厚了。”也罢,毕竟父亲已经下了决心,离开袁术只是时间问题。让他更高兴的是,父亲在信里的语气,已经不像是对着自己孩子,更像是对着一个可以信赖的后辈。

      最近周家忙里忙外,忙着准备周瑜提亲的彩礼。不知为什么,每次看到有人抱着那些绑红绳的盒子,孙策半点喜悦都没有,于是干脆连北宅也越来越少去了,只天天重复着练武看书的枯燥日子。吴氏也开始忙着张罗孙策的婚选对象,孙策虽然知道,却再也没说过什么。

      又到四月,宅院的桃花灼灼芳华,掩映在嫩绿的新叶中,偶尔有风飘过,粉色花瓣便盈盈落下,散了院子一地。

      “我后天就要去提亲了,”周瑜拢袖倚在廊柱边,看着赤裸着上身的孙策舞戟。反正他打不过孙策,用计也不能次次有效,所以懒得再打。不过,他倒是越来越喜欢看孙策光膀子练武了,每次练完,更喜欢伸手去凉孙策的脊背,看到孙策每次都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,飞快地闪开,这让他觉得更有趣了。

      孙策没有搭理,周瑜偏偏头,又追问起来,“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?相中了哪家娘子?”

  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孙策头也不回,让周瑜觉得好没趣,开始没话找话,“伯符,你身上块头是怎么练出来的,我怎么练都不如你。”不仅怎么练都不如伯符一身紧实的肌肉,怎么长也没有伯符高。两人又长高些许,可是孙策还是比周瑜高一寸。

      这话题似乎让孙策高兴了些,他转过身走到周瑜面前,晶莹的汗珠颗颗挂在他的胸膛上,周瑜又忍不住伸手,却被孙策一把捉住手腕。像是有些窘迫,孙策没看周瑜的眼睛,“别凉我,真受不了。”

      周瑜勾唇一笑,“好啊,”待孙策一放手,周瑜却飞快用手背贴在他的脖颈,看着伯符嘶地一声,飞快往后一缩,滑稽的样子让周瑜乐不可支。

      “你真是……”孙策无奈地看着周瑜,“真拿你没办法。”看着周瑜的笑,孙策的心突突跳了起来,他忙转过身,走向摆放上衣的地方。他不是受不了这丁点凉意,而是受不了自己的反应。每当公瑾的手触到肌肤,后背便贯过一阵酥麻,心脏也跳得飞快。他很想躲开公瑾,可是两人住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公瑾又喜欢过来看他练武,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      “阿策!”一个中年男人匆匆从前院而来,见到孙策抬手便呼。

      两人循声回望,孙策笑着抬手应道:“舅父!”

      来人正是吴氏的弟弟,孙策的舅舅吴景,他一直跟在孙坚身边征战。后院里也传来匆匆脚步,是侍婢领着吴氏走了出来,“阿景,听他们说你突然来了,倒教阿姊没准备什么招待你。”

      待吴景走近,孙策却见他头缠缟素,一脸悲戚之色。孙策的心猛地一沉,只听吴景抬手扶住孙策的肩膀,缓缓说道:“姊夫攻伐刘表时,被黄祖用箭重伤,我们无能,没能救回他……”

      还未走到他们身边的吴氏听到弟弟的话,顿时脚下一软,眼前一黑瘫软晕倒过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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