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三国/策瑜】新·江表传(6)

      第六章 怀璧其罪

      一个月后,周瑜果然如约来信了。刚送走驿馆的人,孙策还未来得及看信,外面又响起叩门声。没想到当他打开院门,外面的人竟是刘勋。

      “贤侄,咱们又见面了,”刘勋抖抖小胡子,拢袖说道。

      谁是你的贤侄?但孙策还是礼貌一鞠,“原来是刘长史。”

      “破虏将军不幸亡故,袁将军十分悲痛,特地让在下登门看望,聊表寸心。”一脸悲戚之色的刘勋,好像是很伤心。

      孙策有点诧异,刘勋见面就这么熟套,对在寿春被打的事提都没提,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。孙策把信放进衣襟,把刘勋请进院内。跟随其后的仍是几个小厮,抱着一些粮食布匹,比上次带来的锦缎玉杯,自然天差地别。

      “家宅鄙陋,刘长史切勿嫌弃,”没了家仆,孙策亲自给刘勋斟好茶。

      “哪里哪里,”刘勋笑着接过,浅尝一口便放在案上。他左右四顾,把堂屋打量一番,转头关切问道:“孙夫人和几位公子都不在吗?”

      “舅舅在乡里为袁将军募兵,忙碌得很。母亲带他们到舅舅家,陪舅母做女红了。”眼看刘勋又要闲聊起来,孙策心里叫苦不迭,他的心早就飞到怀里那封信上,可没办法,为了面上礼数,还得绷起耐心相陪。

      刘勋点点头,“说起吴太守,这段时日辛苦他了。我昨日到曲阿,拜访太守府说他不在,今日他派人告诉我下午就赶回来,请我到他府上为我接风,实在让我受宠若惊。我跟他们说,既然本是代袁将军看望破虏将军的家眷,大家都是一家人,不如一起吃个饭,贤侄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  如此热情的刘勋,让孙策有些诧异,他犹豫说道:“晚辈一家有孝在身,恐怕不宜饮宴。”

      “哪是什么饮宴,无酒无肉粗茶淡饭,一家人叙旧而已。袁将军怕孙夫人对他有什么误会,特意让我找个机会解释。”

      跟你有什么好叙旧的,孙策虽然这样想,可也不好再推脱,只好应下来。刘勋笑呵呵点头,与孙策又闲扯片刻,再三叮嘱酉时在太守府不见不散,才高高兴兴告辞出门了。刘勋前脚出门,孙策就迫不及待掏出怀中的信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——伯符,见字如面。

      只六个字,孙策的心就飞了起来。他熟悉周瑜的笔迹,每笔勾划中都透着洒脱力度,比自己的字好看多了。

      ——我常到伯符练戟的庭院里,总觉得你还在那里。桃花落尽了,结出了小青桃,我本想留给你吃的。

      孙策的嘴角泛起笑意,一股温热淌进心底,但很快就变成针尖挑拨般的痛感。

      ——母亲说,我又失约之后,那家女儿哭得肝肠寸断,生了一场大病。我想过,既然将婚事交给母亲做主,我却再三不守信诺,这并非男儿所为。我与母亲到她家登门道歉,亲口许诺等到来年,我定会娶她为妻。

      孙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,本来他边看边走,回到房间里准备给周瑜回信,可现在脑海一片混沌,竟不知道该回什么。哦不,他应该恭喜,可他不想那么写。他想写的明明是——我想在那棵桃树下练戟,你好好看着。我想吃那棵树结的桃子,你把它递给我。那天你还没走远,我就特别想你回来陪我。一起骑马射箭,挑水种菜,无论多无聊的事,有你在我就很高兴,你别走。

      ——伯母精神好些了么?阿权他们听话么?告诉阿权,我教过的字别忘了。伯符,千言万语笔墨难书,唯愿再见之日尽快到来。

      公瑾睡着的侧脸,消瘦的手指,有些凉意的体温,爽朗的笑声,无不在孙策眼前萦绕。他猛地把绢书揉成一团,拿起笔犹豫半晌,终于开始回信。

      恭喜。

      写完这两个字,孙策再不想写了,把笔一搁,就躺到了榻上。他突然回想起来,有天听到公瑾教阿权念的一句诗。

      “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,”那天,孙策正把长戟搁回卧房,听院内传来阿权的声音,“公瑾兄,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  “在你眼前有个得不到的人,让你整日整夜心头牵挂,翻来覆去无法安睡,连夜晚都变得分外悠长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透过窗隙向外望去,见公瑾搂着阿权坐在院内石凳上,把书简翻过一页,“你现在还理解不了它,我们再换一首学。”孙权点点头,又问起别的。

      那时孙策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,可现在回想起来,这字字句句,不正中心头么?原来这就叫,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

      可这明明讲的是男女爱恋啊。孙策猛然一惊,自己对公瑾怎会是这种心态?他忽然想起听过的很多故事,难道自己是喜欢男人的?可他从小结交那么多人,跟在父亲身边也见过不少人,唯独有这种感觉的,只有公瑾一个。

      孙策在榻上翻来覆去,觉得这想法太荒谬。孙策啊孙策,公瑾把你当兄长,是对你掏心掏肺的兄弟啊。那你就努力做他的兄弟好了,公瑾是要成家立室的,就算自己一辈子不成婚,也要把这种想法永远藏在心底。

      也不知孙策想了多久,他偏头看看窗外日头,猛然意识到就快酉时了。忙起身整理了一下,锁好院门朝舅舅的太守府走去。

      “孙夫人,在下务必要以茶代酒,替袁将军转达他的哀痛之心。”饭席间,刘勋捧起茶盏朝坐在对面的吴氏敬道:“袁将军万万没有想到,结果竟会这样,”他叹了口气,“不提也罢,袁将军说,以后孙家有什么难处,尽管向他提出来。”

      跟上次叫他们家去南阳的套路一模一样,刘勋到底要干嘛?孙策看了一眼刘勋,只见他一脸殷切,看不出什么端倪,要是公瑾在就能……孙策猛地甩甩头,你这没用的东西,不要时刻都想公瑾了!

      吴氏淡淡一笑,端起茶盏回敬道:“请袁将军宽心,事情已然如此,我们母子从未怨过袁将军。”

      “那就好,那就好,”刘勋一饮而尽,又转头跟吴景聊起了募兵情况。

      孙策叹了口气,父亲因袁术而死,现在袁术派人来说几句安慰话,母亲还得笑着说不介意,这顿饭真是吃不下去。果然,吴氏坐了片刻就转身对吴景妻子说道:“弟妹,我有些不舒服,你陪我进去歇歇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一听,正要站起搀扶母亲,却被吴氏眼神示意继续坐着。他瞬间就明白,母亲身体没有不舒服,而是心里不舒服。

      刘勋和吴景关切地问了两句,就继续聊他们的话题了。孙策继续坐了片刻,也坐得百无聊赖,便拱手说道:“舅父,刘长史,我去里面看看母亲怎么样了,你们请稍坐。”吴景点点头,让下人带孙策进了里院。

      母亲和舅母常带着孩子们在里院的回廊里做绣活,可当孙策走进回廊,只见舅母和几个孩子,母亲却不在那里。见到孙策,舅母忙解释道:“你娘没事,就是不想跟他们说话了。别怪你舅舅,他也没办法,在袁将军底下办事,不得不做这些应酬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无奈一笑,“我明白,娘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  舅母伸手在竹箩里翻找着绣样,“我说昨天她带来的那个花样挺好看的,我也想学着做做,找了半天没找着,想着是不是昨天又被她带回去了。你娘也记不清楚了,就说回去把它拿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哦了一声,便坐在旁边看着院里孩子们打闹。

      “哎呀!”舅母忽然从竹箩最下面的两块布中,抽出一个精致的云雀绣样,“原来夹在这里了!你娘回去肯定怎么都找不到,阿策你快去让她别找了,回来教教我怎么绣。”

      “好,”孙策点点头,径直从里院的侧门出了太守府。

      刚走到家里院门,孙策却发现有些不对劲,院门和堂屋门都敞开着,堂屋里的东西却散落得乱七八糟。孙策心里一紧,便放轻了脚步,贴着墙闪进院子,抓住了靠放在墙边的长戟。

      从母亲的房间里隐隐传出说话声,孙策蹑手蹑脚移到窗边,却听里面有个男人说道:“这箱子里这么多首饰,都拿走都拿走!”

      又有另外一人说道:“这女人怎么办,要不杀掉?”

      第一个说话的人有点犹豫,“管事的就让我们找玉玺,也没让我们背上人命啊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心中巨震,这两人不是普通窃贼,竟知道玉玺所在!他侧身从窗隙里小心看进去,发现母亲正被绑在墙角,嘴里塞着布条。

      “我们都被她看到了,活该她自己倒霉回来撞见我们,我说,就干脆了结了,省得麻烦。”

      “行行行,就按你说的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焦虑起来,握紧了手中长戟,他左右看了看,俯身捡起一颗石子,然后飞快窜进堂屋,往外扔出石子。石子“碰”的一声落地,屋内对话顿时安静下来。而孙策已经贴在了母亲房间的门外。

      “你出去看看什么动静。”

      随着房门打开,一人刚出来几步,孙策横戟拦到对方的咽喉,那人侧身闪躲,举起手中匕首,却不敌孙策飞快把戟身拍向他的手腕,他“啊”的一声吃痛,把匕首掉落在地。只听“哐当”一声,屋内人又喊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孙策飞快调转戟头,刺入那人腹部,刹那间又俯身捡起掉落的匕首,抓住那人的头发,利落地在他脖颈上一抹。

      一切在电光石火里结束,屋内人正疾步出门看看情形,却见自己同伴的脖颈正喷涌出鲜血。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溅了满脸血滴的孙策,忙转身到里屋,把吴氏拎起横在面前,用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。

      孙策把已经瘫软的窃贼往地上一丢,拿起长戟冲到屋内吼道:“放开她!”

      “你让我走,我就放人!”

      孙策捏紧拳头,冷冷盯着窃贼半晌,终是回道:“你不伤她,我就放你走。你若伤她毫毛,你同伴就是你的下场。”他往后缓缓退步,让出一条通路来。

      窃贼挟持着吴氏缓缓走出屋外,与孙策保持着距离。吴氏被绑住手和嘴,又被窃贼抓住头发,只得用紧张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。他们一直退到院门口,窃贼猛然将吴氏朝孙策怀里一推,转身拔腿就跑。

      孙策忙接住母亲,将她口中布条扯下,割断绑住手的麻绳。吴氏脸色惨白,心有余悸地指着外面说道:“他、他拿走了所有的东西,包括玉玺。”

      孙策把母亲扶到院内石凳上坐下,才走到院外左右查看,哪里都不见了人影。孙策望向房门大敞的堂屋,屋内流淌了一地的鲜血,还有一动不动的窃贼。

  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杀人。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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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在乱世,身不由己,伯符很快就会明白,没有权力,只会任人宰割~

不到谷底就不会反弹,还得再忍一章,伯符就要开启逆袭之路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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